(五) 海外洪門與司徒美堂
洪門與青幫的組織結構有所不同。
洪門重視兄弟之誼,強調重義輕利,橫向聯繫。
即使洪門中某能人另立山頭,仍同洪門保持聯繫。
彼此之間不強調上下關係,大家平等往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青門則不同,他們強調縱向關係,君臣父子;四十八字輩等級分明,
如有越“爬香頭”之舉要被處以酷刑。
青幫的組織特點,使它的勢力,盤踞在像上海這樣的城市,
而不能廣泛發展,而洪門的勢力則十分廣泛。
洪門的活動不僅遍佈國內,而且發展到海外。
這裏有一個因素,即華僑的作用。
在中國近代,國弱民窮,許多破了產的手工業者、小市民,
以及走投無路的農民為了謀生,不得不逃命海外,成了“海外遊子”。
由於舊中國積弱已久,清政府在國際上毫無地位,海外華僑在移居國倍受洋人淩辱,
又不能指望清政府在海外的外交機構來保護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洪門“忠義救國,兄弟提攜”的宗旨對他們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華僑們為了生存自衛,紛紛參加了洪門屬下的“堂口”,即“幫會組織”。
這樣,一下子使洪門的勢力發展到海外,幾乎成了一種全球性的幫會組織。
據梁啟超的《新大陸遊記》記載,洪門在美國的“堂口”竟達幾十家之多。
光是洪門人士在美洲主持的大報就有二十多家。
如美國的《五洲公報》,加拿大的《大漢公報》.
古巴的《開明公報》,秘魯的《公言報》等。
在世界各地的洪門組織中,都湧現了一批“義俠心腸”的洪門頭人。
其中,美洲華僑中的司徒美堂就是這樣一位洪門頭人。
透過他的一生,我們可以看到洪問在海外的影響和作用。
司徒美堂, 洪門人士尊稱他為“五叔”,他出生於廣東省開平縣一個貧寒的農民之家。
由於早年喪父,常受人欺,他發憤練就了一身好武功。
他十四歲赴美國,17歲入洪門,由於他俠肝義膽,打抱不平,
在每次堂鬥中好狠鬥勇、拳腳很快,成了華人堂口中的實力派。
司徒美堂非常看不慣洋人欺辱華人,當時,辛亥革命前的海外華人,
因為留有長辮,白人常以此侮辱、取笑華人,稱長辮為 Pigtail(豬尾巴)。
華僑身受其辱,只得忍氣吞聲,因此,大多數華人就將辮子剃短些、
藏在帽子裏,以免被洋人藉故侮辱。
一次,幾個人高馬大的洋人,得意洋洋地在唐人街橫衝直撞。
這時,他們看到有一梳辮的中國華僑,便上前取笑,將這位華僑的帽子拋向空中,
用力緊抓住他的短辮拉來拉去,並大叫著:“pigtail!Pigtail!”
還說:“AIlchinesearepigs!”(中國人都是豬玀!),
這位華僑恐惹不起幾個美國流氓,只得忍氣陪笑,頭皮出血也不敢吱聲。
司徒美堂這時在唐人街上的“會仙樓”當廚子,當他從二樓看到此種情景時,
勃然大怒,“呼”地一聲從樓上徑直跳下,飛起一腳,將一個洋人踢翻在地。
另幾個洋人見此情景,忙擺出散打和拳擊狀,分兩路撲向司徒美堂,
只見司徙美堂騰空而起,雙腳在空中一劃同時踢在了兩個洋人的臉上。
頓時兩個洋人臉上血流如注,滾倒在唐人街邊。
其他兩個洋人驚得目瞪口呆,轉身就逃。
司徒美堂為中國人、為華僑出了氣,華人個個喝彩,
那位被辱華僑也上前來謝司徒美堂的搭救之恩。
司徒美堂這一出手驚動了唐人街附近一個美國黑社會社團。
因為被打的洋人傷勢不輕,他們屬於這個黑社會組織的成員,
回去後立刻將被中國人打的消息告訴給他們的組織。
第二天一早,十幾個美國流氓氣勢洶洶地來到“會仙樓”,
他們先是叫了十幾道上乘的中國菜,要了幾瓶中國好酒大吃一頓,
然後大打出手,打爛盤碗和櫃檯,還要動手打“會仙樓”的老闆。
這些華僑有點怕事,像驚恐的兔子一樣縮在牆角。
正在這些流氓發狂之際,司徒美堂出現在門外。他手持一刀一棍,
左右開弓,使十幾個洋人難以接近。
在激烈格鬥之中,可徒美堂扔掉刀棍,赤手空拳沖上前去,
將為首的洋人當腰提起,拋向空中,只見這個洋人的身軀,
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重重地摔在地上,當即七竅流血重傷致死。
後來,員警趕來將司徒提去坐牢,他被判絞刑,
幸得華僑及洪門人士疏通警方,募款營救,使他十個月就恢復了自由。
司徒美堂其人其事,在華僑中傳誦開來,從此聲名大振,在洪門中地位直線上升。
一八九四年冬,他感到洪門致公堂組織渙散,就在致公堂內另立“山頭”,
與阮本萬等人一同集合堂內“少年氣盛,敢作敢為,視死如歸”之徒組成了安良堂。
安良堂以“鋤強扶弱,除暴安良”為口號,由小到大,
漸漸團結了一幫好打抱不平,敢於亡命的洪門兄弟,
這是司徒美堂重振美洲洪門的第一步。
在司徒美堂創建的洪門組織“安良堂”內,
供奉春洪門“反清複朗”的“始祖”洪英,
還供奉著洪門“武宗”鄭成功、“文宗”史可法的神牌。
香堂裏日夜燈火不絕,美國華僑欲加入安良堂,
必須親手在正堂裏斬雞頭,破手指歃血酒,長跪在洪門先烈神位之前,
發誓不辱祖訓,義氣團結,義俠鋤奸,愛我同胞。
由於安良堂組織嚴密,成員血氣方剛,勇於格鬥,
很快就成了洪門中的“龍子”,對洪門致公堂的一切事務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他們的勢力很大,就連國民黨對它也無可奈何。
被國民政府迫害的蔡廷鍇、楊虎城、馮玉祥到達美國後,
受到洪門人士和司徒美堂的庇護,國民政府明知此情也毫無辦法。
由於洪門致公堂,在司徒美堂的主持下,敢作敢為,
大膽保護在美華人利益,對美國地方當局也敢“不吃那一套”,
洪門成了美國當局的“眼中釘”。
為此,美國地方當局,他們玩弄“以華制華”的伎倆,
千方百計,利用美國眾多堂口之間的矛盾,
挑動互相仇殺,以防止華人抱成一團。
由於這些堂口具有一定封建性和”獨佔山頭”的思想,
使得他們在美國當局的挑動下相互猜疑,
後來發展成大規模的堂鬥和仇殺。
宗派鬥爭漸漸代替了兄弟義氣,
堂與堂之間的惡鬥不斷鬧出一樁樁血腥的命案來。
一九一三年間,在美洲洪門中就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堂鬥”。
一九一三年,廣東海軍將領程壁光來美國訪問,
這件事在美國洪門中轟動一時。
因為程璧光的外甥鄧少雲也是堂口的人,他是留美學生,
有點武功,又有後臺,因此在洪門中十分驕狂。
他還討了一位白膚、金髮、碧眼的嬌豔女人為太太,
更是洋洋自得,不可一世。
在程璧光訪美期間鄧少雲狗仗人勢,為非作歹、十分倡狂。
洪門人士中有人對鄧看不慣,認為他的所為有辱洪門。
一天夜裏,當鄧少雲這個惡少正挽著一個美國女人漫步唐人街之時,
忽然有人從後面飛起一斧頭,把鄧劈成兩半,頭臂分開,暴屍於唐人街。
鄧少雲屬洪門其中一堂口,這個堂口的頭人,雖然對鄧的所為有看法,
但認為本堂兄弟被殺,有傷體面,於是向他們認為是肇事一方的堂口,提出挑戰。
這個堂口也不示弱,雙方都遊說各堂,加緊佈陣,洪門眾多堂口都捲進去了,
司徒美堂的堂口也不例外。
這樣,一場慘烈的唐人街堂鬥開始了。
堂鬥之前,美國當局早已得知,但他們不動聲色,
坐山觀虎鬥,以實現他們“以華制華”的陰謀。
他們還暗中唆使美國流氓,來唐人街兜售手槍、左輪槍和手榴彈,
以圖加劇死亡人數。
堂鬥開始後,一堂口的人和另一堂口的人手持斧頭沖向對方,拚命廝殺。
一時間,唐人街喊聲、刀斧聲響成一片。
許多膽小的唐人街店主關上商店的門窗。
只聽窗外槍聲蔔蔔,斧聲呼呼。
受傷者四處逃亡,追殺者大聲呐喊。
一時間,唐人街血流成河,死傷者不計其數,其狀慘烈目不忍睹。
而美國的警探躲在高樓裏,用望遠鏡,
看著這場少有的惡鬥,不斷發出舒心的獰笑。
回憶起這些往事,晚年的司徒美堂常歎息說:“唉!那時,洪門各堂口的人士,
就好像一對蟋蟀,給美國佬玩弄于打斗中,只要美帝的小竹絲動一動,挑一挑,
兩隻蟋蟀就打得你死我活,而美帝在一邊獰笑,真是痛心呵!
中國人何時能停止這種窩裏鬥?我們再不能上他人的當啊!”
辛亥革命期間,由於洪門參加了反清活動,堂鬥漸漸少了。
同期,三藩市洪門人士召開了“和平會”,
各堂相見,開懷暢飲,大家抱頭痛哭,言歸於好。
司徒美堂十分支持各堂的和解,為此,他奔走於各堂之間,
消除誤會,協調不和,用自己的威望為美洲洪門的團結一致盡了很大的力。
抗日戰爭爆發後,司徒美堂以洪門大哥的身份組織“華僑籌餉會”,
號召大家團結一致,為國內的抗日運動積極募捐。
一九四一年冬,司徒美堂從美國返回香港,這時的香港已陷於日本之手。
日本特務頭子矢崎企圖脅迫司徒美堂組織香港幫會以鞏固日軍的統治。
這時的司徒美堂已 75歲。他拒絕了日本方面的要求,
表現出了高度的民族氣節。
他在香港愛國洪門的幫助下安抵重慶。
蔣介石又想利用司徒美堂來為自己服務,叫他加入國民黨,
以“國府委員”作誘餌,司徒堅決不幹。
他只答應為蔣在海外進行抗日宣傳,直到一九四六年冬、國民黨國民大會開幕前夕,
蔣介石又叫杜月笙等人前往勸駕。
杜月笙用英語威嚇司徒先生說:“老蔣的脾氣你還不知?
他是翻臉不認人的,你老人家還是不要吃眼前虧。”
司徒美堂聽後勃然大怒,結果鬧得不歡而散。
司徒美堂不願介入國民黨的政治,
他是一個有堅強個性“吃軟不吃硬”的人,
任何威逼反而會引起他的反感。
司徒美堂對洪門的重振做出了重大的貢獻。
他曾多次推動洪門的改組和革新,力圖使洪門一直保持它早期的革命傳統,
防止它蛻變為普通的幫會組織。為此,一九四六1年七月,
他曾在上海,發起召開了著名的全球洪門懇親大會。
雖然這次大會收效甚微,但司徒美堂力圖重振洪門的努力,引人注目。
當然,這次大會還有一定的封建色彩,如洪門懇親大會的開幕式掛有“義氣待兄弟,
忠心報國家”的對聯。
場內正中高懸象徵仁、義、禮、智、信的洪門旗幟。
但這次會議仍不失為洪門歷史上的一次表面振興。
因為懇親大會代表的名單中,有美國的洪門頭人呂超然,
加拿大的志如,檀香山的張鵬一,澳大利亞的趙文藻,印度的周可勁,
非洲的麥群玉以及國內各大區的代表。
因此這次會議,象徵了中國洪門的廣泛影響,洪門懇親大會還成立了“中國洪門民治黨”。
會議大大影響了美洲的洪門組織,有的洪門僑報還發表社論以示慶賀。
洪門不僅影響五洲,並且改組立黨,這在中國幫會史上可以說是不多見的。
後來,由於該黨介入國民黨的政治,司徒美堂聲明脫離該黨。
司徒美堂先生早年致力於支援辛亥革命,
他一生為了洪門的團結而奔走,積極參加抗日活動。
一九四七年後,他漸漸開始對國民黨失望,以為中共是未來中國中興的新生力量。
一九四八年,中共中央號召,召開新的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
討論成立民主聯合政府問題。
同年八月十二日,司徒美堂在香港,
用美洲洪門致公堂元老的身份公,開發言。
他說:“國內形勢大變化,誰為愛國愛民,誰為禍國殃民,已經了然。
中國為四億五千萬人之中國,非三五家族所私,必須給人民以自由。”
此後,他準備返美參加美洲洪門懇親大會。返美前夕,中共代表為他餞行。
酒席上,司徒情緒很高,他即興親書“上毛主席致敬書”,
表示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10月 30日,他的聲明在香港各報發表。他言:“司徒美堂擁護中國共產黨召開新政協的聲明。美堂於
一九四六年春,自美返國,適逢當時之政治協商會議,為之大慰。
只因蔣背信棄義,行獨裁之政治,置民主於不顧,一手撕破政協決議,
發動剿民內戰,美堂乃憤而赴港,視蔣介石如仇寇。
今中共提出召開新政治協商會議,組織人民民主聯合政府之主張,
餘認為乃解決國內政治問題唯一良好之方法,表示熱烈擁護,
並願以八十有二之老年,為中國解放而努力。”
“美堂以洪門老人地位呼籲洪門兄弟予以聲援,
將洪門忠義救國之精神發揚光大”。
司徒美堂回美後又聲明;美洲洪門當務之急有三件事。
第一,促進中國洪門之團結。
第二,洪人必須全力支持解放戰爭,徹底消滅國民黨反動派勢力。
第三,支持祖國建設。
洪人須以遠大之眼光,準備賢能,挑選人才,
領導我美洲洪人回國參加祖國之建設。
司徒美堂這些聲明和言論對於解放前夕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打擊國民黨在洪門中的活動,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人民政協開幕前夕,司徒美堂被選為美洲華僑代表,即將返回祖國。
消息傳來,國民黨方面十分震驚。逃到美國的孔祥熙特意來勸司徒美堂先生,
請他赴宴,席上勸他說:“老先生,千萬不要受人利用,你年事已高,
在美國享清福不好,何必要跑來跑去。”
司徒嚴肅地對他講:“我未受任何人利用,我回去是出於愛國之心!”
他們的談話不歡而散。事後,司徒老人恐夜長夢多,在八月九日,
乘飛機離開美國轉道香港回到了北京。
從一九四九年九月,到一九五五年五月,司徒美堂這位洪門老人家,
一直生活在北京北池子筒子河邊的一座幽靜的四合院裏。
他雖然年事已高,卻老當益壯,不僅參與人民政府的工作,
而且懷著深深的愛國之情,去遊歷祖國的名山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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